室內陳設是個永遠不會過時的話題。早在明清時期就已經形成了非常經典的陳設格式,直至今日這股復古之風,仍被人們不斷效仿、還原。本文將從明代和清代的不同陳設風格出發,為您簡要剖析古代家具搭配的藝術。
室內陳設是個大課題。自人類脫離混沌狀態,開始造屋建舍的那刻起,室內陳設便始見雛形。而后,自夏商周以至明清,室內陳設也隨朝代的變遷發生著改變。說起來也有趣,當室內陳設這一課題,由古代時空徐徐走到今天,褪去了家長里短的日常氣息后,不由分說地成為了一面穿越過去的鏡子,照出了古人的生活面貌。
室內陳設,這四個字點明了與古代建筑的關系。而宮殿苑囿、平房瓦舍,如此多的建筑形態,它們的室內陳設又各有各的不同。所以,僅憑數千字文章便要詳盡其中全部,無異于癡人說夢。所以,筆者能做的只能是擷取其中一二,作力所能及地闡述,而這一篇便首先從第宅陳設談起。
明代:清新宜雅,落落大方
所謂第宅,當然不是茅屋草舍,相比之下,它更接近于府邸的概念。古代住第宅之人非達官顯貴,便是名門商賈。仔細想想,若是尋常百姓家,講究室內陳設也必然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某種程度上,第宅稱得上陳設藝術的底線,往上有規格更高的皇宮御苑,往下則是另一種市井百態的人文景觀。
我國自古是一個重“禮”的國家,尤其在“上層社會”,禮的表現更為重要與直觀。《論語》說:“不學禮,無以立。”可以看出,孔子將“禮”放到了“立人”的高度上,而禮的又一重要性表現是:當禮崩樂壞,大到國家,小至家庭,就必然發生坍塌。《紅樓夢》里四大家族的沒落,不斷伴隨著“禮崩”的情況發生,這可謂文學體系內的一個參照。
禮,作用于室內陳設上的表現便是在椅凳裝飾間建立起一種視覺上的秩序,對于這一點的最佳詮釋便是時祭儀節的陳設以及家宴的陳設。明《大明會典》有這樣一段記載:“設高祖考妣位于堂西北壁下南向,考西妣東各用一桌一椅而合之。曾祖考妣、祖考妣、考妣以次而東,皆如高祖之位,世各為位不相連屬。別設旁親……袱食位于東西壁下……設香案于堂中,置香爐香盒于其上……設酒案于東階上,別置桌子于東階上,設酒注一,酹酒盞一鹽碟醋瓶于其上。
火爐湯瓶香匙火筷于西階上,別置桌子于西,設祝版于其上。設盥盆悅巾各二于阼階之東。又設陳饌大床于東。”于此,不難窺探明代祭祀之時對于陳設的嚴格要求。而且,一旦形成規矩往往不容隨意更改。
相較于祭祀,內室、書齋、軒、館、亭、榭、臥室的陳設個性化更明顯一些,具體情況在《遵生八箋》和《長物志》中都有所記述。
“齋中長桌一,古硯一,舊古銅水注一,舊窯筆格一,斑竹筆筒一,舊窯筆洗一,糊斗一,水中丞一,銅石鎮紙一。”
“左置榻床一,榻下滾腳凳一,床頭小幾一,上置古銅花尊,或哥窯定瓶一,花時則插花盈瓶,以集香氣,閑時置蒲石于上,收朝露以清目。或置鼎爐一,用燒印篆清香。冬置暖硯爐一。壁間掛古琴一,中置幾一,如吳中云林幾式最佳。壁間懸畫一,書室中畫惟二品,山水為上,花木次,鳥獸人物不與也……齋中永日據席,長夜篝燈,無事擾心。”
上兩處均出自《遵生八箋》。不難看出,此書室所置家具呈現簡潔疏朗之態,長桌、榻床、床頭小幾、六筍凳、禪椅、榻下滾腳凳,給人清雅脫俗之感。筍凳即竹凳,禪椅是坐面寬闊有靠背可以趺坐養性的大型椅子。這類椅子形制清矍,骨風雅然,一般不成對。滾腳凳是腳踏的一種,有養生之用,《遵生八箋》有解:“今置木棍,長二尺,闊六寸,高如常,四棖鑲成,中分一檔二空,中車圓木兩根,兩頭留軸轉動,凳中鑿竅活裝,以腳踹軸,滾動往來,腳底令涌泉受擦,終日為之便甚”。
借此,不但能體會到明代文人的“小清新”情懷,也可看出愛好養生亦是文人們注重生活質量的一個表現。這是書齋,再看臥房。
“臥室,地平、天花板雖俗,然臥室取干燥用之亦可,第不可彩畫及油漆耳。西南設臥榻一,榻后別留半室人所不至,以置薰爐衣架盥匜廂奩書燈之屬。榻前僅置一小幾,不設一物。小方杌二,小櫥一以置香藥玩器。
室中清潔素雅,一涉絢麗便如閨閣中,非幽人眠云夢月所宜矣。更須穴壁一,貼為壁床以供連床夜話,下用抽屜以置履襪。庭中亦不須多置花木,第取異種宜秘惜者置一株于中,更以靈璧英石伴之。”
這是《長物志》中對如何布置臥室的一段描述。臥榻、小幾、小方杌、小櫥,再置些香藥玩器,不求“絢麗”,但為“清潔素雅”。總的來看,無論是書齋抑或臥房,明代皆追求疏朗之風。這一點,正是明代陳設藝術的核心,就連明代的宮殿陳設,也依然遵循此法,不僅桌案椅凳陳設疏朗,幾案上的擺設也不多。
這里介紹了明代的書齋與臥房,其實,明代的宮殿、衙署、亭榭、佛堂等也各有不同的陳設特點,或以后再文撰述。
清代:程式分明,偶有破格
清代的室內陳設基本沿襲了明代的格局,但隨著保守之風日盛,陳設的格局漸囿于程式化的窠臼中,從而衍生出一些常見于古裝影視作品中的典型格局,清代的大廳陳設,有代表性的例子是《紅樓夢》中的兩處描寫:
>> 清代家具內飾照片
“兩邊是抄手游廊,當中是穿堂,當地放著一個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
“進入堂屋中……大紫檀雕螭案上,設著三尺來高青綠古銅鼎。懸著待漏隋朝墨龍大畫。一邊是金蜼彝,一邊是玻璃盤。地下兩溜十六張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對聯,乃烏木聯牌,鑲著鏨銀的字跡,道是:座上珠璣昭日月,堂前黼黻煥煙霞。”
穿堂即是過廳,過廳中放置屏風,大廳里一張大案,地下兩溜十六張交椅,這些在曹雪芹生活的清前期是很典型的陳設。只是,流行于明朝的交椅在此時的使用方式已經發生了變化,成為了一種固定性陳設。此時,較為熟知的兩張椅子中間夾一只茶幾的典型格局還未見形成。及至乾隆以后,八張椅子四只茶幾的家居形式才頻繁地出現在晚清的小說中,例如《官場現形記》中寫道“天然幾上一個古鼎、一個瓶、一面鏡子;居中一張方桌,兩旁八張椅子四個茶幾”。
而清代的臥房陳設在《紅樓夢》中也多有描述。
“原來王夫人時常居坐宴息,亦不在這正室,只在正室東邊的三間耳房內。于是老嬤嬤引黛玉進東房門來。臨窗大炕上鋪著猩紅洋罽,正面設著大紅金線蟒靠背,石青金線蟒引枕,秋香色金線蟒大條褥。兩邊設著一對兒梅花式洋漆小幾。左邊幾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邊幾上汝窯美人觚,觚內插著時鮮花卉,并茗碗痰盒等物。地下面西一溜四張椅上都搭著銀紅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腳踏。椅之兩邊也有一對高幾,幾上茗碗瓶花具備。其余陳設,自不必細說。”
此處描寫的是王夫人的起居住所。作為賈府的實權人物,王夫人的臥房布置還是非常奢華的,蟒紋彰顯出她的身份地位,大炕兩邊一對兒梅花式洋漆小幾,地下面西一溜四張椅子并四副腳踏,椅的兩邊有一對兒高幾。當然,《紅樓夢》作為文學作品,在描寫中也會有一定的藝術處理成分。
如果籠統地概括清代起居處所的固定陳設,就是炕上左右置炕案,當中置炕桌、炕屏,炕下一排椅或杌,近門的椅或凳,是晚輩在長輩面前的座位,很明顯地分出尊卑,順墻一張大翹頭案,案前一張方桌,左右兩張椅或杌,這是最普通的陳設格式。
>> 胡適故居
而除此之外,還有不少非固定陳設。如果說明代的家具擺放,靈活性大,移動頻繁,到了清代則固定性的陳設多起來,但像吃飯這種日常活動,卻仍有很大的靈活性。清代沒有指定的飯廳,往往是居住在某個院落的某一間房,就習慣性地在某一間房的堂屋開飯。而堂屋有固定的陳設格式,不能隨意改動,所以必須臨時安放吃飯的桌椅,飯畢再行撤去。趕上賞花、賞月,飯局就干脆設在某個露天院落里,然后根據宴客的規模大小和性質不同來選擇地點并調動家具。根據尊卑有序的原則,何種家具何種人使用,都有既定規矩。奴仆身份的人進入上房只有主人賞座的情況下才可落座,坐具也只是腳踏而已。比較開明的主人,也有打破尊卑長幼秩序的,讓奴仆隨意入座,但這種情況為之甚少。
待到逢年過節,自然又有一番變化。國人講究喜氣盈門,年節室內陳設不僅為了舒適,更出于裝飾的考量,這其中尤以鋪設為重,有緞、緙絲、織錦材質的桌圍、桌套、桌搭、椅披等。此類物品只年節才用,而在平日里,椅墊、凳套、炕氈、坐褥、靠背、引枕是必不可少的。
清代的床與明代的陳設格式區別較大。清代出現了不可移動的床,即炕和架子床的結合體,這源于滿族人喜睡炕的生活習慣。比較典型的是皇宮寢殿,如乾清宮東暖閣,落地罩內楠木包鑲床。
>> 紀曉嵐故居
總體來說,清代繼承與發展了明代的陳設藝術,將其推向了形式化的頂點,與此同時,在陳設風格上由明代的疏朗之風漸漸步入了追求奢華的另一境地,尤其是統治階級,最終在耽于浮華中走入了末路。

請用手機微信掃描二維碼添加微信咨詢